【張肇烜醫師專欄】只為讓患者少一分鐘苦而犧牲自己的台灣史懷哲～謝緯醫師

只為讓患者少一分鐘苦而犧牲自己的台灣史懷哲～謝緯醫師

◎ 張肇烜（醫師）

【編按】1960年代，台灣西南沿海烏腳病大流行。當時有號稱救助病患的「鐵三角」-孫理蓮、王金河，而另一位，就是謝緯醫師。

當年台灣醫療資源還很欠缺，謝緯醫師不僅得主持南投小鎮上自家的大同醫院，每周還到埔里基督教肺病療養院和埔里基督教醫院，之後開車到彰化二林基督教醫院。當然，他每周一定南下台南縣北門鄉，在烏腳病免費診所義務看診，為病患手術…。

除此之外，他還是台灣長老教會的總會議長，不僅在醫療工作焚膏繼晷，也對於教會事務、社會關懷盡心盡力。正因為如此，49年前的今天(1970年6月17日)下午，謝緯自行開車從南投赴二林為急診患者開刀，不幸途中於名間鄉車禍身亡，得年55歲。在出發之前，謝緯的太太看他中午才從埔里看診回來，怕他太累，要他多休息一下再去二林。他卻說：「我如果能夠早一分鐘到醫院，病患們便可以少受一分鐘的痛苦，甚至可以多救一條生命。」

這是一個台灣典範人物「殉道」滿49周年的日子，也是值得讓人追憶緬懷的日子。而「寧願燒燼，不願銹壞」，會是這位「甘願做憨人」醫師一生的最佳寫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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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不願做人，奸巧鑽縫，甘願來作憨人。」五月天歌曲《憨人》裡的歌詞，恰是謝緯醫師一生的寫照。那(2016)年恰是謝緯百歲紀念，我們來看這位仁心仁術的醫師牧師，是如何用愛與熱血澆灌台灣這塊土地。

謝緯（1916-1970）出生在南投，父親謝斌是南投名醫，母親吳上忍則是教會長老，謝緯承繼父母之業，日後成為一位「醫師牧師」，既是醫生，也是牧師。

他就讀南投公學校（今南投國小）時，不慎從高處墜落，後來更併發嚴重的肋膜炎，持續高燒不退，連身為醫師的父親謝斌都束手無策。在病況危急之時，父母和吳天賜牧師夫婦共同在給藥時跪在病床旁，向天禱告，謝緯立下誓言，痊癒之後：「願意奉獻自己的一生給神。」

信仰的力量很強大！禱告之後謝緯高燒慢慢退了下來，病情也獲得痊癒，他沒有忘記病重時立下的誓言，要用一生來回報上帝對他的愛。中學畢業後，謝緯想追隨父親的腳步行醫救人，卻連續兩年落榜，於是他改讀台南神學院，但是仍然一心想要學醫，在神學院畢業前夕，謝緯毅然到日本接受挑戰，順利考取東京醫科大學。

犧牲不是折磨 痛苦反而是快樂

謝緯和同在日本學醫的楊瓊英結婚，夫妻學成之後一起回到台灣，那年正是1946年，台灣已告別日本時代。謝緯原本滿懷希望，然而「眼目所見，為之心碎」，回到台灣面對殘破景致，及國民政府接收之後的慌亂社會和接踵而來的二二八事件，都讓謝緯感到失望，他在日記寫下：「希望不久就破滅了。」

「犧牲不是折磨，痛苦反而是快樂。」謝緯對不安定的政治環境心灰意冷，全心全意投入醫療傳道。從日本學習最先進醫術的他，自願來到後山加入「門諾巡迴醫療團」，在偏遠的原鄉部落提供最貼心的醫療服務。謝緯在台灣窮困的原鄉，看到最深刻的無怨付出。醫療團裡很多都是外國人，謝緯很敬佩他們，稱讚這些外國人比我們還要苦幹，即便翻山越嶺、跋山涉水，也不以為苦。一開始門諾醫療團每個月補助他60美金，幾個月後他便告訴團裡牧師說他不再支領補助，謝緯說：「美國人到台灣行善，我們拿他的錢，對神說不過去，對人抬不起頭，對自己也心感不安。」

在原鄉部落，謝緯看到人們的需要，也看到自己的不足。他決定前往美國再精進自己的醫術，在美國三年的時間接受外科訓練，他也在美國為台灣建立山地肺結核療養院募款，其中一位慷慨的捐贈者叫作瑪喜樂，她不只捐款後來還親身來到台灣，和謝緯一起投入醫療照護，成立喜樂保育院，親自照護台灣身心障礙兒童。

謝緯：不能因為懶而犧牲可被救的人 否則是對不起患者

從美國回到台灣，謝緯到埔里基督教醫院擔任第一任院長，也在鯉魚潭成立肺結核療養所，收容許多原住民病患。1960年代，台灣爆發烏腳病，很多病患沒有錢醫治，謝緯義務投入醫治，他每個禮拜從南投帶領醫護人員，自費搭車到台南北門，一直工作到深夜結束義診才又搭車趕回南投，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，謝緯做了十年。

白天上山下海舟車勞頓，勞心勞力診治病患，即使到了冬天深夜他還看急症病人。謝緯曾在日記裡這麼寫著：「像這種很冷的晚上被人叫起來二、三次， 身體實在很累，但是我還是要這樣做。若是因為自己懶惰，本來應該可以被救的患者，讓他沒有時間可以被救的時候，我就覺得對不起這個患者。」

謝緯有感於台灣的教會醫院多半靠外援設立，他覺得台灣人應該自立自強，在他的大力奔走之下結合台灣人的力量，創立二林基督教醫院，這是第一間台灣人創立的教會醫院。謝緯選在最需要他的地方行醫，他巡迴於南投埔里、台南北門和彰化二林之間，一直堅守在醫療崗位之上，從不喊苦。

有患者半夜因為急性盲腸炎送到二林基督教醫院，當醫院電話聯絡謝緯時，他沒有第二句話，只通知手術房人員趕緊準備，他立刻包計程車從南投趕到二林。謝緯醫師看待金錢很淡薄，他常常說：「不要把醫術當作算術。」有窮困民眾到醫院看病，他常悄悄把紙幣塞進貧苦患者的藥袋中。有人問他為什麼這麼做，他只淡淡地說因為病人領藥回去，沒有車錢可以回家。

謝緯仁心仁術的醫者形象深植人心，國民黨曾與他接觸，希望他來選南投縣長，卻被謝緯婉拒。他總是默默地做，卻也因為這樣，儘管他刻意迴避沒有出席會議，還是被推舉為台灣長老教會總會議長。當時國民黨政府認為普世教會協會（WCC）是親共組織，逼迫台灣長老教會要退出全球性的普世教會協會，謝緯為此不惜和政府據理力爭，最後才保住台灣長老教會能夠留在普世教會協會的席次，直到現在。

早到醫院一分鐘 患者就少一分鐘痛苦

1970年6月17日，謝緯即便前一夜才外出巡診，還徹夜為急診患者開刀，儘管如此他還是早起帶領醫院早禱，上午看診結束，中午回家稍作休息，又要再前往二林為病患緊急手術。妻子問他：「要不要多休息一下？」謝緯卻跟妻子說：「如果我早一分鐘到醫院，病患便少受一分鐘的痛苦，甚至，可以多救一條性命。」孰料這是謝緯夫妻生前的最後一面，說畢後他開車出門，行經名間鄉時撞上路樹，經過撞擊，謝緯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，安詳地離世。

一代仁醫驟然辭世，在追思禮拜當天，各地民眾及病患前來弔念謝緯的計有三千人，大家都很不捨，這麼好的一位醫師被接返天家。

謝緯過世後，妻子決定捐出南投鯉魚潭肺結核療養所土地，讓先生遺留的醫院可以更有效地運用，現在這裡被命名為「謝緯紀念營地 」，提供年輕朋友使用。營地裡有一塊石碑，碑上寫著「甘願做憨人」，這也是謝緯一生都奉行的座右銘。

醫生的快樂不在金錢 而在患者的信賴

「當醫生的快樂不是得到金錢，而是得到患者的信賴。」謝緯生前曾這麼說。在台灣最偏遠的鄉間部落以及山巔海角，都留下他最美好的腳跡。他一生都奉行小時候許下的誓言，對上帝有信，對土地有情，對人民有愛。遺憾的是，操勞過度的謝緯為了醫治病患，捨命以終，在五十五歲那一年，人生謝幕，被譽為「台灣的史懷哲」。

我們感謝在台灣這塊土地上，有像謝緯一樣默默奉獻、不求名利的仁醫，醫治窮困病痛的民眾，用溫暖的愛守護台灣人的健康。我們要繼續承接前輩的使命，把這份愛傳下去，同時也要注意醫護過勞的問題，因為基層的醫護健康，才能保障民眾的健康。

(本文轉載自張肇烜醫師《仁醫心路》專欄)

2019/6/17 央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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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肇烜（醫師）簡介
Introduction of Dr. Chang Chao-Hsuan

張肇烜醫師（烜，音讀ㄒㄩㄢˇ）畢業於台灣中山醫學大學醫學系，醫學系7年每學年均為書卷獎。以最優異的成績從醫學系畢業後，繼續攻讀醫學研究所，論文研究為門診老年慢性病患之多重用藥及藥物不良反應，並於2018年取得『醫學碩士』學位。

2017年於台中南區創立「張肇烜診所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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